要精神也要經濟

—繞境與角頭—

（文／楊亞妮 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創系在學） 

「爐主」、「副爐主」、「頭家」可以說是神明欽點的年度信徒代表。

—宮廟百科：爐主頭家大福頭。

爐主、副爐、頭家

正日遶境的隔天，便是青山王千秋祝壽典禮。在典禮中，會舉行祝壽祭祀及值東爐主頭家祝壽宴，宴後會在神前擲筊決定翌年的爐主頭家。「爐主」、「副爐主」、「頭家」可以說是神明欽點的年度信徒代表 ，選擇方式主要是以擲筊決定，聖筊最多者為爐主，次兩位則為為副爐主，其餘皆頭家。根據每間廟宇的傳統不同，也可能會有「副頭家」或「大頭家」、「二頭家」等頭銜。此外，職責也相當多樣，例如有些神明沒有廟需要爐主帶回家供俸，或是有些宮廟需要爐主每日開門、上香等。不過即便各廟宇的行事差異甚巨，信徒代表們最重要的職務，還是當年度的祭祀籌辦，以及請陣頭、請戲等等。

以青山宮為例，所有想當爐主頭家的人，都必須先登記，並繳納兩萬的費用。如果擲到副爐主要追加為十萬，擲到爐主則追加為二十萬，總費用為一百六十萬元。這些費用都是拿來作為當年度的青山王暗訪遶境的資金。

儘管要處理相當多宮廟的事務，然而每年還是相當多人願意擔任爐主頭家，一來，民間相信爐主頭家為神明所選，也為神明庇佑，可以帶來好運；二來，能負擔祭祀費用者多為地方能人，故而也是種身分地位的展現。

角頭的意涵

以青山宮來說，幾乎每年的爐主頭家都是由艋舺當地的「角頭」擔任。現代人--尤其是受電影《艋舺》影響的這代人--大概都會認為「角頭」指的是黑道老大，但這個詞的意思並不全然如此。

以黑道分子活動型態來說，常態型的組織大致分為「幫派」和「角頭」。「幫派」規模較大、有具體分工，成員通常是外省籍的；「角頭」則有相當強烈的地域性，各角頭間的地盤分界很清楚，但並沒有明確組織，而由各個大哥領導，只要隸屬於某個角頭老大或在某個角頭地盤活動，即屬於該角頭的人。

「角頭」的性質，和它最初的意思有很深刻的關聯。在清代和日治時期，「堡」是縣之下最大的地理行政單位，「堡」之下有「庄」，而「庄」之下為「角頭」，所以「角頭」最初指的是一個大區域中的小分區。這些「角頭」內的居民因為來自同一個地方或有相同姓氏，因而凝聚在一起，彼此扶助。

「堡」的負責人是「總理」，「庄」是「庄正」，「角頭」是「角頭老大」。 

「角頭」當然會有一個負責人，頭銜因區域性而不相同，有些人因為方便而被稱呼為「角頭老大」，但其實人家只是負責「角頭」的內外溝通與事務而已，以今天的說法來講，比較類似管理範圍比較大的里長、村長，還有區域內祭祀的負責人。       —黃彥昇。別誤會 角頭廟不是角頭老大開的。

然而現在隨著時代演變，不再有「角頭」這個地理單位，「角頭老大」被簡稱為「角頭」並成為「老大」的意思，原本與黑幫沒有牽扯的字彙變成了「地方勢力的老大」。這就是黑道角頭並沒有明確的組織規劃，而且地域性極強、和鄰里關係緊密的原因。

此外，除了地理角頭演變而來的黑道角頭，也有部分「子弟軒社」被歸在黑道角頭勢力之中。北管為中國閩南地區的傳統音樂，通常分為職業戲班和業餘社團兩種，業餘社團便是「子弟軒社」。

子弟社團的成立是以地緣為基礎，或是同業、宗族的組織；其經費主要來源是地方紳商與父老的支持與募集，因此子弟社團通常和地方廟宇關係密切，寺廟慶典之時，子弟社團常擔任演出，而地方富豪之家的喜慶，也常有子弟社團的助興演出，甚至擔任喪葬隊伍的音樂伴奏。   

—台灣文俗文化工作室。北管戲曲與台灣社會 。

在農業社會時期，農家子弟農閒時缺乏娛樂，便會集結起來成為「子弟軒社」，學習戲曲等酬神娛人的技藝。他們請老師教學、建立曲館等的經費來源，主要是民眾及地方仕紳的支持與募集，因此子弟社團通常和地方宗教活動有密切關係。子弟軒社和地方勢力關係緊密，也經常發生子弟軒社角頭化，或實為角頭成立等狀況。例如青山宮之下的三個軒社，「義英社」、「鳳音社」及「義安社」，本質上仍然是軒社，不過也已經角頭化。

好與壞兩種面向

《黑夜裡的送行者》是芳明館一位黑道大哥的回憶錄，他在其中說道，其實角頭對於內部小弟的管制是相當嚴格的。如果小弟隨意去白吃白喝、欺侮老百姓，大哥一發現就會嚴格處理犯規者，並將犯規者逐出去。當街坊有困難時，角頭老大也會伸出援手，經常為地方做事，所以角頭和民眾之間的關係並不惡劣。

民國六十年代曾經有四海幫想在萬華開場子，這種外來幫派在萬華很快就被認出來而與人發生摩擦，只不過他們最後會瞭解到不僅是與某個角落的角頭有衝突，基本上是跟整個萬華的角頭都產生衝突，這就是萬華的一種特色：關係與感情深厚。     

—作者無標示。艋舺角頭風雲。

此外，因為角頭的地域性很強，情感及關係連結緊密，儘管也會互相爭鬥，卻會共同抵抗外來勢力。當然，角頭畢竟還是黑道，嫖賭毒都有牽扯，而且因為和當地各角頭、各行業關係緊密，勢力也在幫派之上，所以很難被警方掃蕩。當角頭間發生爭鬥時，也常有角頭到敵方地盤砸店砸場子，容易造成民眾心理不安。此外，艋舺角頭控管商家以維持經濟來源，全盛時期甚至所有有錢賺的生意，從餐廳、旅館、鐘錶行到雜貨店，後面都有人顧 。

艋舺角頭

角頭的勢力大小通常和它地盤上的經濟來源有很大關聯，越是繁榮的區域，油水就越多，角頭勢力自然能增長。清代時，艋舺因淡水河河運興盛，商業繁榮而人口匯聚，娼妓隨之在此登陸。有個叫「凹肚仔」的地方，就是私娼寮群聚之所，也就是艋舺情色行業的發源地。 日治時期，日本政府在台制定公娼制度，並在凹肚仔內規劃了公娼區--「萬華遊廓」，也稱「萬華花街」。

西元2001年，台北市的公娼正式廢除。然而儘管公娼制度廢除，問題卻沒有解決根本。在地人常說：「現在已經沒有公娼了，因為全部變成私娼了。」儘管沒有公娼，但當地的阿公店和流鶯卻方興未艾。阿公店就是由女侍陪阿伯、阿公喝茶聊天的店家，流鶯便是私娼。目前萬華阿公店分布最密集的地方，集中在角頭「頭北厝」的勢力範圍。頭北厝是艋舺角頭中相當強大的一個，尤其在接收另一個角頭「阿寺口」的地盤和賭場利益後，力量更加堅強。

會社尾因為日治時期鄰近製糖會社而得名，現在勢力範圍大約在環南大理糖廠一帶，也是個有名的老角頭。環南會前身為「環河市場組合」，在環南市場一帶活動。後來被台灣本省掛的天道盟吸收，成為幫派底下的其中一個分會，但依然有角頭習性，地域性很強，很少到台北市其他地區活動，所以沒有其他分會那麼有名。

今日由於都更的關係，現在很多艋舺角頭都成立土地開發公司，例如環南會成立「環南公司」，芳明館也成立「原生開發公司」（現任青山宮主任委員即為原生開發公司董事長黃清源 ）。

廟宇、角頭與境的關係

同一個角頭的人，通常來自同個祖籍、有同樣的姓氏，因此有同樣的信仰，而在角頭區域內建立的來自原鄉的廟宇，就稱為「角頭廟」，例如：青山宮。與之相對的，就是各個角頭居民不分祖籍都會去拜的「公廟」，例如：龍山寺。

廟宇乘載著角頭的信仰，也對角頭有約制力，當角頭內部或不同角頭間有摩擦時，廟宇也會對角頭進行調和與約制。而廟宇對角頭有影響力的範圍，就稱為「境」。這也是「遶境」一詞的來源，「遶」是圍繞走動，「境」則是廟宇的勢力範圍。

參考資料

1. 宮廟百科。爐主頭家大福頭。2018年12月26日https://chiiaka.tacocity.com.tw/know_3.htm
   

2. 黃彥昇（2018年2月23日）。別誤會　角頭廟不是角頭老大開的。2018年12月13日，取自：https://bobee.nownews.com/20180223-19050?state=news
   

3. 謝明俊（2015年8月14日）。《時報周刊》河溝頭VS.頭北厝　艋舺角頭風雲起　中生代比狠搶上位。中國電子報。2018年12月14日，取自：https://www.chinatimes.com/newspapers/20150814001137-260603

4. 台北艋舺扶輪社編著：《艋舺千帆再起：文化故鄉古今時空漫步》（臺北市：台北艋舺扶輪社，2012年2月）